官网将这件小碟命名成了「青花犀牛望月碟」

说明写得乍一看还挺能自圆其说的

然而大部分被视为“犀牛望月”的纹饰长这样

左：金 耀州窑青釉刻犀牛望月纹碗

2020年7月苏富比，成交价：HKD 250,000

右：图源：杨静荣《陶瓷装饰纹样——“吴牛喘月”考》

这件青花小碟呢，虽然画得是潦草了些，但也能看出来，画片的主角跟“牛”可以说是毫无关系。

所以到底是何方神圣呢？

答案就是“麒麟”。

这其实是明代民窑很常见的画片：麒麟望月

麒麟本尊：虽然画得潦草，但我真的是麒麟

😓

左：明景泰 青花麒麟纹盘；右：明宣德 青花麒麟纹盘

《明清瓷器纹饰鉴定·动物纹饰卷》

画得确实是很糊弄，跟我们通常认知中的麒麟形象相差很大。

先来几张麒麟的“标准照”

清康熙蓝色缎金线绣麒麟图挂屏 | 故宫博物院藏

明末清初五彩麒麟纹罐 |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

这种脑袋看起来像龙，非常威风凛凛的神兽形象才更接近我们心目中的麒麟，那么像前文这种糊弄版，又是如何混到了“麒麟”的称号？

还是先让我们从麒麟形象的迭代说起。

1.

麒麟到底长什么样？

关于麒麟的样子，《诗经》里是这样描述的：麟之趾，振振公子，于嗟麟兮。麟之定，振振公姓，于嗟麟兮。麟之角，振振公族，于嗟麟兮。

这段话描述了麒麟的三个关键部位：“趾”、“定”、“角”。「定」是「顶」的通假字，大致上可以得出麒麟的初级版本就是四肢带蹄、头顶上长角，这也成了日后麒麟形象的必备元素，为其形象的迭代打下了基础。

当然诗经对麒麟的描述还是非常模糊的，真正具象的麒麟出现，大致上还要等到汉代。

在汉代诸多器物上，都可以找到接近麒麟的形象，大致上可分作似羊、似马和似鹿三种。

羊形麒麟多出现在汉代的铜或玉器上

孙机在《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》中

将这种独角羊形象定名为“麒麟”

左：汉代羊形麒麟玉佩，陕西西安汉长安城武库遗址出土

图源：李重蓉《汉代神兽︱像羊像马又像鹿——汉代麒麟长什么样？》

右：东汉规矩五灵镜，河南洛阳烧沟出土

图源：孙机《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》

再来看看似马的形象，“骐驎”这个写法也说明了该神兽与马的关系。

江苏徐州茅村汉墓前室画像石

图源：李重蓉

《汉代神兽︱像羊像马又像鹿——汉代麒麟长什么样？》

相比起来，鹿形麒麟就是最为常见的，咱们从“鹿”这个偏旁也能推断出来。

左：汉代鎏金铜麒麟 ，河南偃师李家村出土

右：东汉鹿形麒麟石刻拓片，四川凉山州昭觉县出土

唐代历史学家颜师古根据前人的资料，总结出了麒麟的形象特征：麋身、牛尾、马足，黄色，圆蹄、一角，角端有肉。

等到了宋代，麒麟的形象又增加了龙首、有鳞等元素。

虽然在此之后，麒麟的形象依旧在不停变化，但大致上不会脱离这些基本要素。

唐双凤瑞兽棱花镜 | 台北故宫藏

元景德镇窑青花飞凤麒麟纹盘 | 故宫博物院藏

明代《三才图会》 麒麟画像

2.

出发，寻找麒麟！

讲完了麒麟的形象迭代史，也该来聊聊麒麟的象征意义了。

这个就简单很多了，麒麟作为古代的头部瑞兽，被认为只有当帝王品德至仁时，它才会出现。

所以历代皇帝往往会用麒麟的出现来力证自己德行的高尚。

朱棣也不例外，而且还真让他幸运地找到了“麒麟”。

永乐十二年，榜葛剌国（今孟加拉国）的使臣跟随郑和的船队来到北京，顺带还进贡了一只“麒麟”。

朱棣一高兴，就说道：「海宇清宁，远人向化，贡献方物，斯皆天与祖宗之佑，卿等但当夙夜竭心辅治以惠天下，天下既安，虽无麒麟，不害为治，其免贺」，虽然是谦虚地婉拒了祝贺的提议，但还是颇为激动地赏赐给了使臣团一大批厚礼。

自此随着郑和继续下西洋，也就开启了永乐年间麒麟入贡的潮流。

所以被朱棣找到的“麒麟”到底长什么样呢？

答案揭晓：其实就是我们非常熟悉的“长颈鹿”

明人瑞应图（局部）| 台北故宫藏

为什么长颈鹿可以跟麒麟发生关联呢？

此时就需要复习一下我们在上文提到的几个麒麟必备要素：麋身、牛尾、马足，黄色，圆蹄、一角，角端有肉，龙首、有鳞。

这些必备要素还真能在长颈鹿身上找到不少，尤其是“角端有肉”这一点，长颈鹿就是生物界为数不多拥有肉质角的。

同样的，长颈鹿全身的斑驳花纹也能跟麒麟的鳞甲对应上。

加之长颈鹿的性格也跟传说中的麒麟接近，都是非常温顺高洁的动物。

甚至在发音上，它们都有极大的可能是相似的：长颈鹿在当时被音译为“俎蜡/祖剌法”，而麒麟的古音（/ɡɨ liɪn/）也有点接近于此。

外形，性格，甚至发音都有类似的点，还有来自帝王的背书。

分析到这里，我要是明代人，我也会无比坚定地相信，郑和下西洋找回来的“长颈鹿”就是天选麒麟。

3.

长颈版麒麟的流行

既然在明代人的认知中，已经认定了长颈鹿就是麒麟，那么长颈鹿最大的一个特点“长颈”自然也会被采纳进麒麟的形象创作中。

回到我们开头提到的“麒麟望月”画片，虽然它们画得都很潦草，但也非常明显地保留了“脖子很长”这一特点。

明中期青花麒麟望月碟 | 台北故宫藏

明中期青花麒麟望月碟 | 荷兰Shangrila Antique藏

画得认真的，麒麟的脖子也很长

明宣德 青花麒麟纹盘

《明代民窑青花瓷麒麟纹饰艺术审美研究》

明代中期青花麒麟纹小盘 | 英国V&A博物馆藏

明代中期青花麒麟纹小盘 | 荷兰CHINI Chinese Art旧藏

明代嘉靖蓝釉刻麒麟纹执壶 | 故宫博物院藏

最后再附送一个大明民窑打工人

极致糊弄版的麒麟望月

明中期青花麒麟望月碟 | 大英博物馆藏

虽然敷衍到了极点

但麒麟的脖子依旧是骄傲地伸得老长

麒麟的风骨可算是保住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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